当日傍晚，凡尔赛
夕阳西沉，温暖的余晖洒满凡尔赛宫金碧辉煌的立面，赤红的光辉缓缓抚过镀金的雕栏与浮雕，如同镀上一层流动的火焰。
奥尔良家族的第一继承人、摄政公之子，查理公爵正在他的套房里来回踱步着，他的步伐紧张且紊乱，长筒靴砸在松木地板上发出的吱呀声令人心烦意乱。
由于先前与王储殿下关系不和，查理公爵很少在凡尔赛宫内居住，不过奥尔良家族的显赫地位还是为他保留了一间宫殿主楼内的私人套房。
而他之所以此次特意赶回凡尔赛宫，自然也是为了此时此刻阿波罗厅里那场仍未结束的御前会议。
为避免父子之嫌惹人非议，查理公爵并没有参加由他父亲主持的御前会议，只能在此焦急等候着会议的最终结果。
高耸的窗棂映照着天际线处的霞光，窗外沐浴在红幕下的后花园显得格外秀丽。
查理公爵此刻根本没有赏景的闲情逸致，他的焦虑并不全部来自于同劳伦斯·波拿巴的友谊，也同样来自于他本身的政治理想。
作为启蒙思想的忠实拥簇以及宫廷里坚定的改革派，这个雄心勃勃的二十四岁年轻人不论在政治还是外交上的观点都是相当激进的。
他丝毫不赞同如今宫廷里盛行的保守主义外交态度——自从舒瓦瑟尔倒台、外交扩张主义者们受到重创之后，这种风潮在凡尔赛宫里就愈演愈烈了，这也是国王路易十五希望看到的。
但查理公爵对此的观念恰恰相反，他坚定地认为法兰西需要先进行一系列的政治、经济以及军事改革，将那些束缚国力的枷锁统统粉碎，待到国力提升，便立即着手于恢复重建法兰西对欧陆乃至全世界的影响体系。
而劳伦斯在意大利做出的第一步尝试无疑是正中查理公爵的下怀。
如果真的将托斯卡纳与米兰纳入法兰西的保护体系，那么法兰西在意大利的影响力将会直接回到十六世纪介入意大利战争之时的巅峰。
毕竟，萨伏伊王国在割让撒丁岛给科西嘉之后已是元气大伤，海岸线被压缩到仅剩下利古里亚地区的一小段，已然不再具有一个海洋国家的地位，他们的外交立场也会随之渐渐由亲近英国转向亲近法国。
而衰落中的威尼斯共和国也根本不像两百年前那样对北意大利事务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至于北方的帕尔马公国，南方的那不勒斯王国，都由西班牙波旁王室所统治，法兰西只需借助王室纽带稳固与西班牙的盟友关系，就相当于将大半个意大利整合进势力范围之中。
甚至如果时机合适，法兰西或许还能直接重新整合波旁王朝，再一次索取西班牙的王冠，倘若能够成功，法兰西、伊比利亚、亚平宁，四分之一个罗马帝国都将统一在一顶王冠之下。
届时奥尔良家族作为那顶王冠上最耀眼的明珠，其地位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唉...”
只是，理想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总是无比巨大。
查理公爵长叹了口气，他也深深明白，如果御前会议否决了外交部的提案，那么科西嘉王国在意大利的部署也就完全功亏一篑了，奥地利必然会直接以军事手段收回托斯卡纳与米兰。
坦白来讲，他甚至觉得这份提案能够通过的概率最高只有百分之五。
虽说韦尔热衲伯爵特地将提案隐瞒到了会议当天才正式递交给会议，以防止黎塞留公爵等政敌做好应对准备，但这样的小伎俩恐怕也不能改变中立派系的大臣们投下反对票。
而作为极少数提前从劳伦斯本人那里得知此事的亲信，查理公爵也曾向父亲请求过，利用奥尔良家族的影响力推动这项议案的通过。
凭借摄政公的人脉与影响力，虽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但至少这项提案在御前会议通过的概率不会那般渺茫。
然而，奥尔良公爵对此的态度却是十分的怪异。
他并没有在提前得知消息之后将此透露给任何人，甚至连对国王陛下也是守口如瓶，但对于查理公爵的请求，他却表现得模棱两可，哪怕是一直到了下午会议召开之前，他也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
窗外，太阳缓缓坠入地平线，金黄的光线与逐渐转为暗紫的阴影交织。
查理公爵能隐约听见距此不远处的阿波罗厅内仍然充斥着喧嚣与吵闹，本该在午后四时结束的会议此刻还在继续。
终于，天色渐暗，随着宫殿内外的灯火陆续点亮，细碎的烛光透过精致的窗棂，阿波罗厅里也渐渐安静了下来，只能听到走廊上离场的大臣们细碎的脚步声。
表决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查理公爵屏住呼吸，静静等候着。
很快，房间大门被两名仆人合力推开，奥尔良公爵缓缓步入，他那生于紫室的贵气与风度翩翩的华服也难以掩盖此时面容上的倦色。
他沉默着坐进了壁炉旁的一张扶手椅，随后指了指旁边的雪茄柜，查理公爵也心领神会地取出一只上好的古巴雪茄，剪好两端后点燃递给了父亲。
奥尔良公爵并不嗜酒，但唯独对尼古丁情有独钟，每当疲倦之时，他都需要一根来自新大陆的极品雪茄来安抚紧张的神经。
缕缕烟雾缓缓上升，散发出淡雅的花香与橡木、焦糖相交融的馥郁香气，最后消散在窗外的茫茫夜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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